3月中旬，“剑桥期刊在线”收录了瑞士伯尔尼大学哲学研究所理论哲学系主任戴尔·杰凯特（Dale Jacquette）的最新研究论文《应对反哲学：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晚期的哲学思想转向》（Later Wittgenstein's Anti-Philosophical Therapy）。作者在文中对20世纪入籍英国的著名哲学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的晚期哲学思想进行探讨。作为一名研究逻辑学及逻辑哲学的学者，杰凯特曾提出当代哲学中存在的对逻辑学建构的错误观点，并重塑了传统逻辑学中的一些概念。

　　围绕逻辑学、逻辑哲学的话题，本报记者近日采访了杰凯特。

　　逻辑本身就是目的

　　《中国社会科学报》：请您谈谈逻辑哲学与哲学其他领域的关系。

　　杰凯特：尽管逻辑哲学被划归为哲学的一个分支，但我认为应研究清楚作为逻辑哲学之根本的逻辑学是否是哲学的一个分支。逻辑学在哲学研究的内涵、外延上来讲都扮演着复杂的角色。将逻辑学视为哲学的辅助元素，还是视为哲学的基础？

　　我认为，二者都是正确的。毕竟，哲学涉及各个层面的推理和论证。在哲学中，我们需要逻辑原则辅助我们做充分的论证。这样来看，逻辑学是哲学的辅助要素。然而，逻辑在其他学科中又是无处不在的。只有正确的推理才有无误的结论。人文科学、自然科学的推理都涉及逻辑，论据和辩论决定了我们的判断，逻辑是检验命题的必要途径。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逻辑学又置身于所有学科之外。

　　在我看来，逻辑并非是达成其他目的的工具，其本身就是目的，它一方面衍生出很多迷人的哲学问题，另一方面为精准表述哲学问题提供了形式语言。

　　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命题及其真值（truth value）之间的关系为人类提供了思维的基础，逻辑就无处不在，正确的推理逻辑原则就开始运作。然而，逻辑哲学的本质更为复杂，因为研究逻辑哲学的人是在使用逻辑去推理逻辑。这可以被看作是统计学上的靴襻法（自相矛盾的自我指涉或自我辩护的方式）或解释学循环（一个无害的或恶性的循环，取决于观察者的角度）。

　　逻辑的本质、范围与界限仍需探讨

　　《中国社会科学报》：逻辑哲学研究中，有哪些仍需解决的重要学术问题？

　　杰凯特：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是，在逻辑哲学中，有诸多尚待解决的问题。否则，它们就不会被称为“问题”了。

　　我个人认为，当前逻辑哲学研究中，有一个至关重要且亟须解决的问题，即逻辑的本质、范围与界限是什么。由此衍生出的问题包括，逻辑学中为什么会有规律推理；为什么某些演绎推理是有效的，而某些演绎推理无效；演绎有效性及演绎无效性又分别指什么；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是客观存在的，还是建立于主观认知思想的基础之上，若是后者，这是否反映了人类大脑的局限性，比如人类无法预见并解读许多未知的可能性；人类是否明白，在客观物质世界中，有一个“泛逻辑”存在，又或者逻辑学正如维特根斯坦眼里的语言哲学一样，是一个有着众多分支的衍生概念。

　　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提出，语言和它交织在一起的活动所构成的整体称作“语言游戏”。想象一种语言就是想象一种生活形式，生活形式与语言游戏二者互相涵衍。那么，逻辑哲学是否亦如此？另外，怎样定义命题最为准确？命题本身只是抽象宽泛的概念，还是某些带有具体特征的逻辑语句群？对于一个有效的推论，从给定假设到得出结论的具体推理过程是怎样的？逻辑学与心理学有何关联？这二者彼此独立，还是相互依存？若理解为后者，则逻辑学从本质上来说，便也可理解为一种人类心理状态的表达方式。这些都是逻辑哲学理论家一直在探索的本质性问题。

　　技术成熟催生新式研究成果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认为目前逻辑哲学有哪些最新研究进展？

　　杰凯特：近年来，哲学研究对逻辑哲学发展有长足的推动。经过哲学家及逻辑学家的共同努力，谓词逻辑（predicate logic）系统得到了更加系统的研究，语义学在逻辑学层面发展成一个独立的理论阵营。对基本逻辑关系、类型论（type-theory）的外延性、内涵性阐释的进一步深入，对模态命题（modal propositions）含义的精确探讨，逻辑学在认知科学中应用的扩大等，这些都是现代逻辑哲学的进步。

　　此外，现代逻辑哲学界关于消解“说谎者悖论”（liar paradox）有了许多新的解释。波兰逻辑学家及哲学家阿尔弗雷德·塔斯基（Alfred Tarski）认为，要解决语义悖论，首先要区分两种语言，一种是被断言（被分析）的语言，即“对象语言”（object language）；另一种是进行断言（分析）的语言，即“元语言”（meta-language），否则就会混淆语义层次，产生语义悖论。他提出的语言分层理论使得悖论语句的悖论性被消除，达到避免悖论矛盾的目的。细究形成悖论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自我指涉在逻辑推理后导致矛盾。要解决它，必须在自我指涉否定自己或逻辑规则这两者中改变一个。塔斯基认为，逻辑是科学的基础，这是不可改变的，所以他选择避免语句的自我指涉。这对于消解“说谎者悖论”，获得确切的真理逻辑定义有重大意义。

　　《中国社会科学报》：逻辑哲学具有怎样的研究前景？

　　杰凯特：如今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开创未来。过去两个世纪，逻辑哲学研究取得了闪耀的成绩；近些年，数字处理工具的普及也功不可没。我对逻辑哲学领域的前景满怀信心，相信计算机建模、自动验证算法等技术的不断成熟也会催生新式研究成果。

　　与以往相比，领域内的研究员无论是从队伍规模，还是技术能力方面都有很多提升。虽然在对逻辑问题及解悖方案的鉴别中，有许多冲突观点、理论争议及辩证思想。但事实上，这有利于逻辑思想的交叉渗透及逻辑论点的改进完善。

　　当代逻辑哲学需要愈发深刻的哲学疑问及思辨的争论方式，准确的定义、原则、公理、推理规则等。形而上学、元逻辑、本体论等多种思想理论的碰撞才能推进逻辑哲学的理论创新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