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作为一种方法论，实验哲学与原有的哲学方法，如分析哲学、现象学、解释学的方法等，应当是一种互补关系，彼此都是不可替代的，其目的都是服务于哲学信念的形成与确证。 

　　哲学家可以像科学家那样做实验吗？本世纪初，一批不满足于用传统哲学方法研究哲学问题的学者试图通过实验改进研究，由此，实验哲学应运而生。我国的一些科研机构与高校逐渐开设了各自的实验哲学阵地。然而，实验哲学自诞生以来也不乏争议。对于传统哲学问题域，实验哲学打开了哪些新的思考路径？学术界对其独特的研究方法又有哪些争议？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该领域的国内外学者。

　　实验哲学拓展研究新领域

　　2001年，温伯格等人的文章《规范性和认识论直觉》的发表，被认为是实验哲学诞生的标志。学界普遍认为，实验哲学的兴起是哲学与科学的结合进一步发展的结果。美国匹兹堡大学科学史与科学哲学系教授玛歇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当下，对哲学和行为科学（主要是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进行交叉研究，已广为学界关注和投入。在此背景下，一方面，众多传统哲学问题借助行为科学的数据和理论重新焕发活力；另一方面，心理学和神经科学也在与哲学的互动中受益。

　　那么，实验哲学是什么？厦门大学知识论与认知科学研究中心主任陈嘉明告诉记者，狭义的实验哲学指运用社会科学的实验方法（如问卷设计、调查、统计分析等）来研究一些哲学问题，广义的实验哲学指用自然科学的认知实验方法（通过脑电仪、核磁共振等仪器进行的脑电波技术、脑成像技术以及微电极技术方面的实验）和计算机建模方法来研究与哲学有关的问题。

　　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朱菁说，实验哲学常常借助心理学或认知科学的研究手段，去了解不同的人群对于诸如“知道”、“故意”、“自由”、“责任”等基本概念的看法，以及形成这些判断的认知和神经机制，从而将哲学研究建立在更为坚实的经验基础之上。

　　在陈嘉明等学者看来，实验哲学新方法的运用，为传统知识论、语言哲学、规范伦理学等领域一些仅凭思辨或辩证方法难以解决的问题提供了新的探究之道，即调查常人的哲学直觉，给出实验数据，并对为什么常人的直觉不同于传统哲学理论的预设进行了解释和说明。在此意义上，它拓展了哲学研究领域。

　　过于夸大直觉判断引争议

　　实验哲学虽然年轻，发展却异常迅速。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王华平向记者介绍，目前，实验哲学已涉及知识论、行动理论、自由意志和道德责任、语言哲学、伦理学、法哲学、心灵哲学与科学哲学等领域。在年轻学者的推动下，实验哲学呈现出快速发展之势。

　　谈到实验哲学已取得的成就，陈嘉明表示，实验哲学的发现目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不同文化背景的群体在有关认知与道德直觉上具有明显的差异、行为意图判断上的“诺布效应”现象，以及常人有关哲学观念的直觉判断往往与思辨哲学家的理论设定相冲突的情况等，这些都对传统哲学构成了挑战。此外，认知实验层面上对意识活动的状态、过程与规律的研究，从实证的角度增进了人们对原有心灵哲学、知识论争论问题的了解。

　　然而，实验哲学的研究方法也引起了不少争议。朱菁介绍，一些哲学家认为，实验哲学家过于夸大普通人的直觉判断对于哲学研究的意义，哲学家不必太关注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如何运用“知道”、“知识”这类基本概念。牛津大学教授威廉姆森也是这样一位质疑者，在他看来，这场实验哲学的运动多此一举。他告诉记者，目前来看，虽然哲学需要运用由其他学科所提供的经验证据和知识资源，但哲学是通过规定自身独特的方法，对“真”的追求作出贡献，它的方法论及未来发展并不也不应该依靠其他学科的方法。哲学家并不需要充当业余的实验者或大众科学的作者，而是运用逻辑设想新的可能性和疑问，进行系统、抽象的理论思考，从而有所作为。

　　朱菁表示，哲学家的训练和专长是概念分析、逻辑推理和思辨，对于实验设计和操作则大多是外行，缺少专业训练，这也影响了哲学实验结果的科学有效性。

　　走向更加广阔的实验和实践

　　尽管存在种种非议，但毋庸置疑，实验哲学对传统的哲学研究方法还是带来了强烈冲击，用众多被采访人的话来讲，实验哲学惊醒了哲学的“扶手椅之梦”——有学者将不做系统的经验调查和田野考察，而是依赖先验的概念分析，通过思想实验调动直觉上的反应来进行的哲学研究称为“扶手椅哲学”。而实验哲学则试图烧掉“扶手椅”，用经验科学和实验调查的方法来进行哲学研究。

　　实验哲学能否替代传统哲学方法？对此，陈嘉明认为，作为一种方法论，实验哲学与原有的哲学方法，如分析哲学、现象学、解释学的方法等，应当是一种互补关系，彼此都是不可替代的，其目的都是服务于哲学信念的形成与确证。

　　对此，朱菁也表示，目前不少实验哲学研究普遍在实验方法上存在明显不足，舍长取短显然不明智。哲学家与认知科学家应加强交流与合作，取长补短，更好地发挥各自优势。

　　还有学者对记者表示，从广义上讲，哲学研究获得深入，离不开实践的推动，这包括自然科学实验、社会实践运动等。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就明确表示：“推动哲学家前进的，决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只是纯粹思想的力量。恰恰相反，真正推动他们前进的，主要是自然科学和工业的强大而日益迅猛的进步。”从这一意义上讲，离开“扶手椅”是哲学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但不能仅仅将实验局限于自然科学实验，而应同时关注更加广泛的社会实践运动。

　　据了解，美国一些高等学府和研究机构都相继建立起相对独立的实验哲学实验室，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研究成果。作为国内第一所实验哲学实验室，厦门大学哲学实验室日前挂牌成立。陈嘉明介绍，该实验室未来主要研究方向是实验知识论与道德直觉的实验研究，其中实验知识论研究包括知识与确证归因的实验哲学研究、二元认知系统的人脑认知机制探索；道德直觉的实验研究包括道德归因直觉的实验哲学研究、道德判断的人脑认知机制基础等。

　　对于国内的实验哲学研究，王华平认为有两种比较好的介入方式，一是加入到实验哲学的论辩中去；二是寻找一些哲学问题，特别是中国哲学的问题，进行实验哲学研究。

　　朱菁说，对于研究文化背景差异对哲学直觉的影响，实验哲学的效果最为明显，因此，运用实验哲学方法研究中华民族的哲学直觉，包括在认识直觉和道德直觉上与西方民族的差异等，显然是一个很有开拓前景的领域。对东西方学者来说，在那些具有普遍性的哲学问题面前，机会是均等的，完全可以展开平等的对话与学术交流、竞争。